《幸福生活》
小時候，有段時間母親學起鄰家自己養雞。我偎在母親懷裡撫觸毛茸茸的「足足」，那溫軟細緻、嬌嫩可愛的模樣格外惹人憐愛。
婚後婆家有段時間也養雞。孩子們小時候回阿嬤家，圍著雞舍吱吱喳喳談論不休，熱鬧喧嘩勝於雞群，總得盤桓許久許久……
不必親自餵養，一切好說。所以「雞」一直給我溫潤、靜好的感覺。
很難想像，當天賜良「雞」時，完全不是那麼回事。
連日陰雨不斷，乍雨忽晴難以捉摸。不必出門的假日早晨，我窩在沙發悠閒看報。老公忽然滿身大汗，氣急敗壞自屋外走入說：
「我被那隻雞氣死了！」
「雞？哪來的雞？」我ㄧ臉茫然。
「妳都不知道，我們家被一隻老母雞攻佔好幾天啦！」
人雞戰事已持續數天，只不過我向來不問世事，少食人間煙火，這種「機車」之事，通常老公自行排除，不會驚動老婆大人。
原來最近有隻母雞每晚必來我家歇息，清晨見老公開門方倉皇逃竄，留下遍地「黃金」供他做晨間運動。起先以為是誰家鄰人走失雞隻，應會出來尋回，也就不以為意。但數日以來全無動靜，這隻流浪雞白天四處覓食，夜裡必來報到。每天清晨除留下數灘雞屎，不曾下過一顆蛋……
「把牠趕走啊！」我趕緊獻策。
「下這麼大的雨，能把牠趕哪兒去？我想…乾脆把牠養起來。」老公認真的叨念。
才想讚他有「民胞物與」胸懷，莫非老兄實則想要「烹羊宰雞且為樂，會須一飲三百杯」！見我ㄧ臉驚愕，他大笑：
「誰敢吃那種流浪雞啊！又不是鬧饑荒好嗎？我是說天天清雞屎實在很煩，把牠養起來至少地面容易清掃。」
「可是，還得準備飼料、添購雞籠，這……」我很猶豫。
況且門前美麗的花木旁養的不是金絲雀，而是隻老母雞，那畫面委實荒誕…
於是，我家成為這隻母雞的「洞天福地」。風疾雨驟時，牠得以在門口來回踱步，悠緩自在。天候不佳，實在不忍心趕牠，老公只好繼續天天清雞屎，一天總得忙上兩三回。我雖眼不見為淨，但潮濕黏膩的空氣中開始瀰漫一股腥臭味……
這天天氣放晴，一整天風和日麗，思忖著老母雞應不會再造訪。豈料下班回到家，赫然見到滿地雞屎，東一坨西一團，門口臭氣沖天！花崗石地板正好形成保護色，得低著頭仔細分辨，否則「中標」機率百分百！可憐我蹬著高跟鞋跳芭蕾舞似的，臨淵履薄膽跳心驚。乍見屋前成狼藉不堪的地雷區，這才明白老公的辛苦，他每天清晨率先「掃雷」完畢，妻兒們才不致大清早便踩著「屎運」出門。是可忍孰不可忍，我決定下逐客令！
老公回來後，我忙不迭對著超級地雷區一陣抱怨。
「我不管，既然是流浪雞，大便也不知是否有傳染病，你設法將牠送走，越遠越好。別告訴我你要養牠。不准喔！」
接獲老婆懿旨，老公當「雞」立斷，伺「雞」而動手到擒來，將牠送到隔壁村莊討生活。鄉下地方覓食容易，這位雞女士已在我家享受多日禮遇，差點還成入幕之賓，夠了！
近日「生雞卵無，放雞屎有」這句俗諺讓我玩味再三。這隻老母雞如今「成事不足，敗事有餘」，全因喪失「下蛋」的經濟價值，食之無味、養之糜費，被主人棄養亦可理解。雖然體態豐美風韻猶存，幾乎激發老公同情心欲圈養之，終因無法創造雞屎以外的任何效益，仍舊錯失頤養天年的機會。
水龍頭下，我嘩啦嘩啦正搓洗青菜，忽焉茅塞頓開……
背後響起老公的任務回報：
「那隻雞我已經處理好了，以後不會再來了。除非牠會認路！」
別鬧了！就算認得路回來也別想「母雞變鳳凰」。趕緊磨刀霍霍、手腳麻利的備起晚飯。臉上堆起最燦爛的笑容嬌聲說：
「最近你清雞屎真夠辛苦，唉喲！我還不知道雞屎這麼臭呢！今天特別煮得豐盛些好好慰勞你一下……」
任何時間，還是得製造些許「雞卵效益」。那麼霸道、潑辣、小氣、嘮叨、懶惰、耍賴……等「雞屎」，才能在保護色下光明正大存在。
（99.6.29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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